散文:暮色

　　无论多么喧闹的声音，终在暮色中消沉下来。

　　暮色是遮挡一切浮华的幕布。它一点点下落，将远山隐藏，将树木隐藏，将一天的劳动隐藏。人们在暮色覆盖的路上，一天的倦意也涌上心头。可是，当暮色吹响了号角，一切劳动都该停歇了。无论你有多么要紧的事，无论你多么不舍日光的明媚，也要把犁铧收起，把汗水收起，跟在暮归的老牛身后，一步一挪地走进家门。

　　乡村的暮色多少年不变。就像和祖先约定好的人。即便祖先走了，多年前的约定依然生效。他每天都准时在那个时候出现，每天都用褐色而模糊的大手，将日光下的东西一件一件收藏起来，将离家的人们招唤回来。

　　城市的暮色，总是那样不经意地眨几下眼睛，然后满城的灯光便已亮起。粗心的人甚至不会觉得暮色曾来过，街灯照耀的夜晚，梦一样迷离。然后，是夜晚的时光。一些人打牌，一些人喝酒，一些人唱歌，一些人闲逛。还有一些人，知道夜晚来了，便哪里也不去，只坐在家里，一点点数着夜的脚步，让自己走进深不见底的安宁。

　　一个走在暮色中的人，是不是知晓了暮色中隐藏的秘密。是不是，一场接一场的暮色，总是有一些不同。青春四射的人不懂得暮色的真正含义。他们只知道白昼就要结束，睡梦即将到来。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夜晚总是布满了大好的时光。暮色过后，好似一天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有谁知道，暮色能够藏起一个人的青春。甚至能将一个人的过去推的很远。就像清晨与傍晚的太阳，一个升在东边，一个落在西面。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它们之间有着太过遥远的距离。清晨的露珠被日光慢慢照化，傍晚的露珠，将人做了一整天的白日梦，无情地收起。

　　也许没有谁真的明白，一个在岁月的道路上走进暮色的老人，他的脑海里究竟想些什么。没有哪位老人愿意给别人说一说他在暮色中看见的场景。没有谁尝试着走进他们的心灵世界，好好看一看暮色中的暮年，或是安静地听一听，老人嗫嚅的话语里，关于暮色的那些故事。

　　一个人活上一辈子，无论他在日光下走过了多么远的距离，总有一场真正的暮色等他靠近。他无数的年华被暮色一点点吞噬，他饱满的面容被暮色一点点藏起。昏暗的暮色里，人们不知对方的模样。更别说一个人深藏心中的秘密了。

　　就像一天的喧闹终归平静。一个跋山涉水的人，总会在生命的暮色中停下脚步。一个人走来走去，操劳一生，最后实在没有力气走下去了。那时，他是不是已经明白了行走的意义不再重要。是不是明白一个人只有真正的安静下来，才能看见平时看不清楚的的风景。才能望见平时望不见的日子，听见平时不能听到的声音。

　　暮色过后，即是夜晚。所有的生命就像流浪的孩子，总要在夜色中被黑暗收留。暗夜无声，即便城市中热闹的夜晚，也不过是慢走了几步而已。它总会走进夜的宁静。等一切停止，你终于听见远处火车的笛声。你终于听见故乡的田野里，虫声青翠。你开始抚摸着自己的心跳，与夜风一起，细数着遥远地方的人们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