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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如梅花,馨香如故

    时间:2020-07-13 15:50:31 来源:写作资料库 本文已影响 写作资料库手机站

    潘彩霞

    爱无须说出,懂的人自然会懂

    落雪时节,院中的老梅树开花了,鹅黄浅染,暗香浮动。吮吸着沁人心脾的冷香,6岁的刘海粟忘情地画着。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看着他笔下的腊梅栩栩如生,她不由赞叹:“真像!”他们是表兄妹,他排行第九,她叫他九哥;她名杨韫,字瘦玉,他称她祥妹。因住得不远,祥妹常常跟着母亲到舅舅家玩,一边跟着表姐学刺绣。

    家中请了画师,让祥妹和他一起学画。后来,她的父亲和他的母亲相继去世,两家人从此互相依傍,两个少年也从青梅竹马走向情窦初开。有一天,他从窗下走过,看到祥妹正伏案描画,她是那样专注,他看呆了。她忽地抬头,四目相对时,她的两颊一片飞红。

    14岁,刘海粟去了上海,在周湘主持的背景画传习所学画,刚刚传播过来的西方绘画技法令他兴趣大增,虽然年龄最小,却才气最高,作业常令周湘惊喜连连。与此同时,聪慧的祥妹也不甘示弱,《芥子园画谱》里的八哥图,经她巧手刺绣,呼之欲出。

    半年后,刘海粟回到常州,效仿周湘先生,15岁的他在家里办起了图画传习馆。囿于封建礼教,那时的女孩很少走出闺阁,为了支持他,祥妹不避嫌疑,率先報名,且一直是画馆的佼佼者。西洋画中的立体、透视让她产生无限遐想。但她不知道,画画时,她是心凝形释,常常吸引着刘海粟的目光。

    朝夕相处,亲上加亲,长辈的眼神也暗含默许,他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果然,不久后父亲把刘海粟叫到跟前,说要给他提亲。半羞半喜着,他等待那个令他心颤的名字。然而,父亲说出的是一位林姓千金。犹如霹雳当头,刘海粟蒙住了。怒气填胸,他飞跑去祥妹的家,可是迎接他的,是冰冷的铁锁。半个月前,得知这个消息时,痛彻心扉的她就和母亲一起离开了。杨家极重声誉,回避是最好的办法。

    转眼,娶亲的日子到了,一派喜气中,唯有刘海粟被悲哀笼罩。新娘的花轿进门时,他一个人悄悄躲进了后院。老梅树的叶子已经凋零,凄清一片,正如他此刻的心境。在父亲恩威并施下,刘海粟无奈作出让步。新婚夜,他雕塑一样站在窗前,望着院中腊梅,脑海中不断变幻的,是祥妹的倩影。听说她去了上海,他要去寻她,毅然决然地走进夜色中。

    第二天,刘海粟到了上海。冷静下来,他决定接受现实,既然爱情无望,那就去美术中寻找慰藉。老师周湘转让传习所时,他接手下来。1912年11月,中国艺术史上第一所美术专门学校“上海图画美术学院”诞生,不到17岁的刘海粟出任首任校长,聘教授,招学生,筹资金,他踌躇满志,用事业疗情伤。

    得知刘海粟致力于艺术时,祥妹也考入武进女子师范学校图工班,只要同在绘画的天地里,他们的心灵就不会远离。这一年,她把自己的字由“瘦玉”改为“守玉”,并立志终身不嫁。有西洋画的基础,会刺绣,人又勤奋刻苦,杨守玉深得老师吕凤子的喜爱。毕业后,吕凤子聘请她到自己创办的正则女子职业学校任教。

    行在两条平行线上,她与刘海粟并驾齐驱。他开风气之先,首用人体写生,实行男女同校,在艺术的路上披荆斩棘,得到蔡元培的欣赏和支持;而她教学相长,不断尝试,不断创新,把西洋画的素描、色彩运用与传统刺绣完美结合,新型绘绣《老头像》完成时,其油画般的立体感令吕凤子大呼神技,将其命名为“乱针绣”。对刺绣的热爱逐渐抚平了爱的伤痕,杨守玉心如止水。正当她埋头挑战新绣法时,刘海粟正因“模特儿事件”被社会各界群起而攻,不仅画室被捣毁,还被军阀孙传芳通缉,世俗的议论令他成了众矢之的。

    “人体美,为美中之至美”,九哥没有错。尽管他早已结婚生子,与她的生活再无交集,但杨守玉还是决定声援。以手中的针线为武器,她依据油画作品创作了《美女与鹅》《出浴》,这两幅裸女题材的作品以丰富的色彩和充满生命力的神韵令观者赞叹,一经展出便引起轰动,并获得江苏省教育厅嘉奖。艺术寄托着深情,在这条攀登的路上,她与他心灵相通,遥相呼应。

    新中国成立后,应苏州市政府邀请,杨守玉参与创办了苏州刺绣学校,适逢亚太和平会议将在北京召开,怀着敬仰之情,她创作出了《斯大林》《毛泽东》两幅绣品,想为大会献礼。作品完成后,苦于没有呈送途径,于是托人捎给刘海粟。打开绣像,刘海粟赞叹不已,他欣然提笔,写信给郭沫若:“以针为笔,以丝为丹青,使画与绣法融为一体,自成品格,夺苏绣湘绣之先声,登刺绣艺术之高峰,见者莫不誉为‘神针。”两幅作品如愿献给大会,接受着世人惊叹的目光。

    不久,杨守玉收到刘海粟的信,上海美专与另两校合并为华东艺专,他担任校长。信中,刘海粟邀请她出任绘绣科主任,信末,他说:“暌违四十载,难忘少时情谊,时常念及。”简短的问候,令杨守玉潸然泪下。可是,前缘早断,那些记忆和守望,已成胸口朱砂。他有家室,且当年是为她逃婚,如果共事,该如何相处?杨守玉左右为难,回信撕了又写,写了又撕,几经考虑,她还是以“体弱多病,恕不能胜任教学工作”为由,婉言谢绝了。她的苦心,刘海粟当然理解。想到几十年来,祥妹因爱而伤,一直与孤寂为伴,而自己没有尽到丝毫照顾之意,他不禁愧疚又自责。

    年华易逝,知音难求,无法把握的爱成为动力,在各自的领域,他们继续着精彩和辉煌。刘海粟蜚声海内外,成为新美术运动的拓荒者、现代艺术教育的奠基人;而杨守玉,一生甘于清贫,致力于传承“乱针绣”,被视作中国刺绣史上的一座丰碑。

    少年梦早已零落成泥,可是有一点执念却始终在刘海粟生命里挥之不去。1980年,他回常州参加一个活动,提到“乱针绣”,提到杨守玉,他迫不及待要约见她。一别70年,见他之前,杨守玉紧张又激动,仅有的几身衣服换了又换。路上,她不停地整理衣服、头发,指导学生刺绣时的威严和淡定全然不见。2个小时的见面,大多是他在说,她在听。他谈笑风生,她不时颤抖、流泪。原以为心似枯井,岂料依然埋藏着爱的火山。回家后,杨守玉不发一言,拒绝进食。后来开始说胡话,偶尔清醒,不断重复一句话:“我不该去见九哥的。”两个月后,她离开人世,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深沉地爱过,长久地等过,孤苦地活过,绚烂地绣过”,在去往天堂的路上,唯有梅花,馨香如故。

    摘自《做人与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