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记得什么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要说一点念想没有，那不可能的。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就要离开了。去一个新地方。还会记得什么呢。

　　首先，它好像也并不很差。算上我们，住着三户人家，另外两个房间里的人，很少遇到。当然也和我们都刻意回避有关。卫生间和厨房的使用，也几乎从未出现争抢和冲突。只是那个男的喜欢蹲在卫生间里抽烟，有时候还会顺手把烟屁股丢在地板上，也不过如此了。洗澡时从来都有热水。我们的厅虽然不大，但是也没堆放什么，始终没有很脏乱，虽然进不来多少光，看上去也不算黑暗。

　　这楼道里，有的居民喜欢在门口挂艾草，虽然是端午节的，却可以放很久，尤其是那些插在废弃牛奶箱里的，那种强烈的草香味也可以在楼道里弥漫很久。都过去几个月了，气味虽然淡薄了，却依然很香，像茶叶的醇香。每次经过，戴着口罩都可以闻到，也会故意吸上几口。

　　楼房后面，那片园子。里面的石榴树、芭蕉、丝瓜、月季、枣树、葡萄，晾衣绳、盛水桶、白蝴蝶、黑蛐蛐。屋檐下接水的水桶，从空调箱掉落的水滴，水滴落进水桶的滴答声。有时候为了方便，从六楼的窗户把钥匙丢出去，正好丢进园子里，楼下的人再去园子里拨开草丛找钥匙。

　　早晨的鸟叫声。几乎每个早晨醒来都会听到。夏日里还会有蝉鸣。都是常有的叫声，我也应该会记得。有时候，还会有小鸟落在我们的窗台上，虽然只在窗上短暂地停留，只是一个清浅的过客，却也在我的心上搔了一下，就像起飞时搔动了树梢。

　　院子里那个捡废品的老人。她那个触目惊心的驼背。她那辆缓慢移动的小车。她那个一直在收拾的废品摊，她那些仿佛收拾不完的废品。她在晴天里的背影，她在雨天里的背影。

　　后半夜里的轰鸣声。附近工地上好像在建造楼房，后半夜总有各种机器的轰鸣声。那些轰鸣声，让我知道，夜深人静以后，会有卡车进城，有人还在工作，总会有没睡的。

　　还有小区里出现过的一些野猫。它们一般在夜色里出没。遇见人，就快速跑进草丛里，或是躲在轿车底下。用一双冰凉的眼睛，机警地看着我。

　　还会记得，楼道的窗台上，有过一盆瘦小的植物。它是被人从房间里端出来的，是被抛弃了的。只有一截枝干，铅笔那样直立着。顶上有一片或两片叶子。但它仍然活着。绿着。不过后来还是消失了。

　　会记得那些在空地上的椅子。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样，经历着白昼和黑夜。被需要阳光和树荫的人搬挪过。被形形色色的人坐过。被忽冷忽热的风吹拂着。

　　除去这些，我就不记得什么了。已经忽略了许多，已经遗忘了很多。生活也还在继续着。